無緣的棋藝

  最近讀了兩本和棋有關的書,一本是阿城的《棋王》,另一本是旅日圍棋好手吳清源的自傳《中的精神》。看到書中主角下棋是如此專注(用「廢寢忘食」形容還算保守,根本是「嘔心瀝血」),看得我一方面感佩,另一方面也暗自慚愧,同時好奇:為什麼我對下棋一點興趣也沒有?
  《棋王》是想像的小說,或許有點誇大,但是《中的精神》是真人真事。看這本書以前,我無法想像有人會為圍棋迷到那種程度──有時為了一步棋苦思幾個小時,不讓人嘆為觀止嗎?
  圍棋那麼有趣? 
  不就是白子、黑子圍來圍去,有什麼趣味?
  圍棋的規則很容易,反正就是「圍」;棋子也只有黑、白兩種,任何人聽個十分鐘規則大概就「入門」,學會了。我這輩子下過幾盤圍棋,每次落子都是超快,就恨不得一傢伙把棋子全倒到棋盤上,管他是輸或贏。
  和我下圍棋鐵定沒有贏的快感。因為縱然吃下幾十顆棋子,我也沒有愧色,更不會哀聲嘆氣。
  圍棋如此,象棋也差不多。
  當然,象棋的普及度遠遠超過圍棋,下的頻率也就超過圍棋。概略算算,我這一生下圍棋的盤數不會超過十次,象棋至少幾百次。
  由於次數多,棋藝自然提升,榮辱心也不比一般。
  記得有一次在官校和同學下象棋,為一步棋陷入長考,那時正巧有一群學長路過,可能大家都對象棋有興趣,因此不約而同停了下來。
  我的聰明是「聲名在外」,越多人觀戰,我就越小心。
  那天我格外謹慎,考慮再考慮,將要動手出招以前,某位棋藝出眾的學長評道:「為一步棋考慮那麼久,不是高手就是爛ㄎㄚ。」
  聽到這句話,我本來已決定出手,臨時煞車,再度思考起來。
  考慮的時間越是長久,圍觀的人群越是多。
  最後,我很謹慎地下了一手。
  才擺完棋子,那位學長就毫不留情地評道:「爛ㄎㄚ。」
  評完,眾人一哄而散。
  曾經聽一位學長說:象棋在他的手中有生命──聽得我好羡慕啊!
  我手中的棋子也有生命,可惜都是笨蛋。
  棋如此,牌也如此。
  好比說打麻將,我向來只顧自己的牌。管他下家想吃什麼,別家想胡什麼,都是別人家的事。
  至於紙牌,更是和我絕緣。
  海軍官校有橋藝社,社員是一群自認為智商高人一等的學長學弟。可能橋藝社的學長覺得我智商不低,多次想拉我進入,我也曾經努力學習過橋牌。可惜,算不出別人手中的牌也罷,出了牌以後還常被對家數落。
  說自己對橋牌沒興趣,還情有可原,拱豬呢?
  海軍流行打拱豬,剛派艦時我迷過一陣子。自始至終,除非起手就拿了一副畸形的好牌,不記得自己打過一次值得眾人誇讚的牌。每當打完,聽別人檢討「應該這樣、應該那樣……,你沒看出這樣、沒看出那樣……」,總讓我十分不服氣。他說「應該這樣」,我說「為什麼不可能那樣」,講到後來,有時候雙方都會動了火氣。
  對於棋啦牌啦,講句良心話,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一點天分也沒有。
  勉強要找個理由,大約是我沒有耐性。
  我的確沒有耐性。所有需要耐性的工作,例如組合模型、拼圖、猜字謎、填字遊戲……,這一生我都不曾感覺到興趣。若是看到別人玩得自得其樂,總是十分奇怪──人生已經夠複雜啦,何苦庸人自擾,沒事給自己找一些「動動腦筋」的工作?
  當然,我這理由說得冠冕堂皇,其實真的和棋藝絕緣。
  很難想像聰明如我,棋下得差、牌打得爛。
  我能說什麼?
  沒有人十全十美,也沒有人一無是處。對於棋藝出眾、牌技精湛的讀友們,我只能拱拱拳,發自內心說一句:佩服!